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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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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梨在屋里躺了三天,才觉得精神好了些,她身子骨本就弱,恢复起来也更花时间。

    怕她闷得无聊,唐姨娘还给她寻了本风物地志看着解闷,唐梨倚在塌上翻得起劲儿。

    “姑娘,太太来了。”

    门帘掀开,雪萝喊了一声。

    唐梨抬起头,就看着薛氏进来,她连忙放下书,掀起被子想要起身。

    “别麻烦了,好好躺着吧。”薛氏及时止住了她。

    “太太。”唐梨在床上问了安。

    薛氏在床沿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眼唐梨,这还是入府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

    以前觉得这丫头软和安静,也没多想,安排个吃食住处给她就算够了,可她没想到,这丫头懂事明理又辨是非。

    若她那日没有逃出去,而是就在屋里和陆彦煦等着人来救,或许最后名声会受损,可她哭一哭闹一闹,也许这事真就成了呢,也许真能嫁进陆家做少奶奶呢。

    那可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啊……她不信这丫头不懂。

    可她还是逃出去了,连她那个读了多年圣贤书的儿子都没做打算,这丫头居然识时务的避开了。

    薛氏心中对唐梨的好感直线上升。

    她欣慰地看着唐梨,关切道:“唐姑娘的病可好些了?”

    唐梨笑了笑:“好多了,谢太太关心。”

    声音还哑哑的,笑容也乖乖巧巧的,薛氏心中泛起涟漪,“那日的事倒是我要谢过唐姑娘了。”

    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照不宣。

    唐梨一怔,“太太不必客气,是梨儿自己选择的。”

    她不是不懂,若那日真顺着歹人的心意和大少爷在一起了,或许真能嫁进来。

    可是她心中也清楚,嫁入高门只是瞧着繁花似锦,其实内里日子可难过着呢,尤其是她这样的,嫁进来的方式名不正言不顺的,到时候家里人还不是要给难堪。

    她自己倒是有想法,她出身不高,无父无母,撑不起什么大家业,不如嫁个平头百姓家,过老老实实的平淡日子。

    薛氏瞧着她这份规矩守礼的模样就喜欢,顿了顿,回头叫道:“都进来吧。”

    唐梨不明所以,抬头一看,见钱妈妈领着六个穿蓝绿比甲的丫鬟,整齐有序地从外头进来。

    “之前那个是我疏忽了。”薛氏歉意地笑,“这次我重新要了几个丫鬟,你自己来挑,看看有没有合眼的。”

    唐梨本想拒绝,她自己有雪萝就够了,只是对上薛氏的眼神,她还是点头了。

    她知道,太太就是想补偿她,事实上,她生病这些日子以来,各种赏赐如流水似的往这院子送。既然太太想用物质弥补以求心安,她何不成全呢。

    她目光转向那几个丫鬟,六个人皆敛声屏气,低眉顺首,唯有一个梳齐刘海的丫头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瞳眸里像有星星。

    钱妈妈注意到她,斥责一句:“太太面前规矩点。”

    “妈妈。”那丫头愣愣道:“我是太惊讶了,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仙女。”

    她的目光落在唐梨身上,唐梨顿时红了脸,几个丫鬟也都抿唇笑起来,唐梨觉得不好意思,干脆道:“我就要她吧。”

    薛氏点了头,钱妈妈立即对那丫头道:“嘴这么甜,还不赶快谢恩?”

    “哎!”那丫头往地上一跪,喜滋滋道:“奴婢铃兰,谢仙女姑娘的恩。”

    屋里又响起低低的笑声。

    自从铃兰来了之后,这屋子就时常充满欢笑,她机灵勤快,会帮雪萝干活,又嘴甜心巧,会逗唐梨开心,海棠院上下都喜欢她。

    唐梨这一病,病了足足半个月。

    病的时候是秋天,等好转以后,已经入冬了,外头寒风呼呼地吹,树枝上光秃秃的。

    唐梨第一次在京中过冬,只觉得手凉脚冻的,屋子里烧着炕,她只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只是再怎么不情愿,她病好了还是要去给太太请安的。

    沧澜院里,薛氏又关慰了很多,照例是一通赏赐下来,陆宜玉好久不见了,也拉着她说了不少悄悄话,直至天黑才放她回去。

    天黑以后,外头更冷了,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刀割般的疼。

    唐梨裹紧了披风,脚步加快。

    在路口,差点撞上一个人影。她定睛一看,见是陆彦煦。

    “大少爷。”唐梨俯身。

    陆彦煦低着头,目光黯然,声音有些低哑:“唐姑娘,那日的事……是我连累你了。”

    他这段日子也想了很多,那天唐梨的举动是他意料之外的,她没想到唐梨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远离他,自己内心那点微妙的心思顿时变得可怜又可笑。

    唐梨看着他愣了愣:“不关大少爷的事。”

    陆彦煦闻言抬起头,“唐姑娘不怪我?”

    唐梨摇摇头,他也是被害者啊。

    陆彦煦内心的波澜像是被什么东西抚平了,他犹豫良久,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这个算我送给唐姑娘压惊的。”

    “还望唐姑娘不要客气。”他挠了挠头,“我上次在铺子看到这个,一眼就觉得适合唐姑娘。”

    唐梨低头一看,是一个和田玉双股手串,玉体通透,双股交串,成色极好。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摇了摇头:“这个我不能要。”

    两人在树下说这话,却都没注意,身后的庑廊下,有人提着羊角灯走来。

    陆绮玉边走边抱怨:“……爹爹真是,这么晚还让我去伺疾。”

    她的父亲是陆家庶子,在府中地位低,偏偏身子还弱,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时常心悸头痛,偏他只有陆绮玉一个女儿,也只能让她去伺疾。

    身后的丫鬟不好说什么,只低低宽慰了两句。

    陆绮玉犹自不满,还要再开口,却瞧见路口两人的身影,忽而止住脚步,“那是——”

    丫鬟顺着瞧了一眼,“像是大少爷,和……唐姑娘。”

    唐梨?

    陆绮玉眯了眯眼睛,唐梨有一段时日没来上学了,说是病了,从陆嘉玉大婚那日就再没见到过她,陆绮玉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这会儿,却在跟陆彦煦月下约会。

    陆绮玉不由得走近了些。

    听到依稀的声音:

    “唐姑娘莫非还是在怪我?”

    “不,我不能收大少爷的东西。”

    像是陆彦煦送她什么东西,陆绮玉拨开缠绕的枝蔓定眼一看,见陆彦煦手上拿的是个玉手串。

    “小姐。”丫鬟在身后催着,“快些吧,老爷怕是在催了。”

    陆绮玉正静心偷听着,被丫鬟催得一阵心烦,嘟囔一句“知道了”,随后看了一眼月下的两人,表情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翌日,天晴了些,有冬阳从云中折射出来,虽不够暖,却也不至于冷到彻骨了。

    病好之后,就要开始上学了,唐姨娘给唐梨准备好笔墨,怕她冷,又备了手炉。

    清心阁里,姜女先生今日没有讲太多内容,许是天冷,人都懒洋洋的,学习兴致也不高,她们都是女孩子,又不指望着读书科考,姜女先生也不强逼她们。

    唐梨趴在小几上,慢吞吞翻看着陆三爷送她那本字帖。

    她这一病,又耽误了好些时日,原本计划每天练三篇大字的,这下又要重来了。

    下学后,照例是三个姑娘一起走。

    从清心阁一出来,就结结实实地迎上一阵寒风,冷气肆无忌惮地往脖颈间灌,唐梨顿时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喷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阿梨。”陆宜玉倾过头道:“你要是冷就把帽子戴上吧。”

    唐梨点点头,扬起素手到脑后,把斗篷背后的兜帽戴上了。

    陆绮玉原本在她身后走着,见此状忽然眯了眯眼,她清楚地看到,唐梨露出的皓白手腕上,戴着个玉手串。

    “唐姑娘。”陆绮玉走到唐梨身旁,“你的手串看起来挺漂亮的,可以给我看看吗?”

    唐梨闻言,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背,一脸警惕地看着陆绮玉。

    “这么漂亮的手串,唐姑娘是在哪家铺子买的?”陆绮玉笑着问。

    这手串做工精致,又是成色极好的玉质,她料定唐梨绝没有钱买,必然是昨夜收了陆彦煦的。

    唐梨把手背过去后,恰好被身后的陆宜玉看见,陆宜玉也是惊讶:“这手串是我前些日子在沉香阁见过的,要二十两银子呢。”

    说着她问唐梨:“阿梨,你什么时候去的沉香阁呀,怎么也不叫我?”

    陆绮玉默然一笑,二十两银子,就唐姨娘那点月钱,必然不会给她买。

    “唐姑娘前些日子病着,何时出过门,想必是人送的吧?”陆绮玉目光灼灼地看着唐梨。

    陆宜玉也好奇地看着唐梨,“谁送的啊?”难不成是母亲?她前些日子总往海棠院赏东西。

    面对着二人打量的目光,唐梨咬了咬唇,手指无意识地绞动着手腕上的玉。

    “唐姑娘这样……”陆绮玉步步紧逼,“莫非是送礼之人,不便说出口?”

    像她们这样世家贵族的女孩子,被家中长辈管束着,绝不可以和男子私相授受,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谁又不向往话本子里写的风花雪月呢。

    这么一想,陆宜玉也来了兴致,凑到唐梨身边八卦地问:“是谁啊阿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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