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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七章 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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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从镇海启程回京之前,钱渊对护卫队做了安排,总共两百出头的护卫,一部分留在了镇海,由洪厚统率,一部分被塞进了杨文、张一山麾下,剩下的都被钱渊带入京中。

    虽然南北消息不断,但在如今状况下,传递消息有点显得有些迟缓……而钱渊这个穿越者,对信息的传递速度非常重视。

    “说正事吧。”钱渊示意彭峰倒杯茶来,“只有口信,看来不是小事。”

    “最早是台州临海柳家秘告,郑先生、夫山先生派人打探,杨游击也使了手段试探,确认从去年十一月开始,陆续有海船私自出海贩货。”汤易大大喝了口热茶,继续说:“宁波府不太清楚,但温州府、台州府均有大户参与,而且……”

    “嗯?”

    “据郑先生说,似乎有边军参与其中。”

    钱渊立即想到了调任浙江总兵的董一奎,按例这厮应该带了亲兵赴任,看来是想来抢肉吃。

    思索片刻后,钱渊低声问:“税银不过出海价格的一成……荆川公不放他们出海?”

    “嗯,边军将校跟没见过银子似的,居然在镇海以低价强卖松江商人送来的棉布,还殴伤数人,闹得不小。”汤易低声回复道:“董总兵的弟弟董游击曾在府衙和荆川公、孙知县撕闹过。”

    钱渊眼神闪烁不定,边军将领向来贪财,想吃肉倒是理所应当的,就是不知道即将赴任的郭中和方逢时是个什么品性。

    虽然远在京城,但钱渊对浙江上至官场,下至商队船队,各种消息都搜集的很齐全。

    很可惜,浙江巡抚侯汝谅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也算不上两袖清风,但并不贪财。

    “看来临平山一战砍下的头颅还不够多!”彭峰冷哼道:“少爷,戚参将、侯游击、杨文、张三都还在……”

    钱渊摆摆手,“不可妄动。”

    沉默片刻后,钱渊轻声道:“杨文可探查出,船队从何处走私出海?”

    “大抵是台州的黄岩县,绍兴的沥海所、三江所,可能嘉兴府的海宁卫也有。”汤易仔细道:“多有卫所人手,也是从这儿查出边军踪迹。”

    钱渊点点头,边军将领向来将卫所兵视为奴仆,甚至视为自家的下人。

    又沉默了一会儿后,钱渊在心里掐算时日,“已经是十二月下旬……立即让荆川公、孙文和、赵大河上书,痛斥船队走私一事。”

    每年的三月中旬、七月中旬、十月中旬,是东南查验账目,上缴税银的时间点,次年的一月本来应该还有一次,但会因为正月不开朝而移至次年三月中旬,开朝都要二月了。

    也就是说,距离现在最近的时间点应该是明年三月,三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东南只有唐顺之等人上书痛斥走私贩货,而没有任何实际性的举动……走私船队将会不可抑制的迅速扩大。

    明年三月的税银数目……可能会下滑,甚至下滑到很难看的地步,而那时候……方逢时、郭中已经上任三个月了,而唐顺之、孙铤已经提前上书。

    这个锅难道不是方逢时、郭中来背?

    这样的小小反击……通过对比彰显能力,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钱渊已经开始打歪主意了,如果税银数目下滑的不多,要不要让唐顺之做点手脚……可惜这老头八成不肯。

    这时候,外间又传来脚步声,单臂的刘洪看了眼彭峰和汤易,默然无声的站到一边。

    钱渊眼神一凝,微微颔首,嘱咐彭峰道:“护卫队留在京中尚有多少人?”

    “去年入京九十八人,原本在京中十六人,共计一百一十四人,后陆续离京十八人,尚有九十六人。”

    “拨出六十人,分为三班。”钱渊略略算了下,“分别在扬州、通州、杭州设点,每日递送两浙事入京,均以密信写就。”

    “汤易,适才吩咐的事,你明日一早启程南下,先告知郑先生,后通报孙文和、赵大河、杨文、张三,诸事均由郑先生主持。”

    钱渊解下腰间玉佩递过去,“不是给你的,给你家大胖小子的。”

    汤易笑着接过,“回头让婆娘带着小子给少爷磕头。”

    “少在这卖乖了,彭峰带着他去歇息。”

    看着两人离开,钱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头看向刘洪。

    “黄字甲号房。”刘洪低声道:“看样子挺急的。”

    半刻钟后,钱家酒楼的侧门处,一辆马车悄然驶出,转了两个弯,在拐角处略作停留,一位身穿青衫的中年人强作镇定的下了车,疾步离去。

    “克柔来了。”新上任的左都御史张永明笑着招呼道:“克柔可有意南下?”

    “总宪说笑了,此事要看师相之意。”胡应嘉笑吟吟的行礼,又和邹应龙、王本固打了个招呼。

    庞尚鹏已经归京,浙江巡按御史出缺,按例是左都御史挑选两人上报内阁,由隆庆帝御笔钦点……但实际上这个操作是有讲究的。

    如果是嘉靖帝这种难侍候又心机深的,必定是御笔钦点,如果是隆庆帝这种性情宽宏的,内阁的意见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而今天在徐府汇集一堂的,全都是都察院的人,从左都御史张永明,到资深御史王本固,再到胡应嘉、邹应龙。

    呃,想的再深一点,王本固、胡应嘉、邹应龙都和随园不合,有的被气吐血,有的被揍了不止一顿……徐阶显然是要挑钱渊的仇家去接任浙江巡按这个位置。

    进了书房,诸人坐定,徐阶瞥了眼胡应嘉,“两年前克柔曾南下查验红薯事,先说说吧。”

    这话一出,出仕多年的王本固还好,不太老到的邹应龙脸色微变,难道师相已经决定让胡应嘉巡按浙江?

    “学生出身淮安,但早年曾随父在嘉兴府、杭州府,前年重归故地,如旧人离别十载,不敢相认。”胡应嘉轻叹道:“两浙乃文人墨客聚集之地,但如今却是遍地言商事,处处谈银钱,阿堵物熏人口鼻……”

    瞥了眼脸色没什么变化的徐阶,胡应嘉略微顿了顿,话题一转,“但自嘉靖三十六年镇海于侯涛山设市通商,开海禁通商之势已然不可阻拦,否则……不说别的,户部得闹翻天。”

    张永明苦笑道:“去年接手南京户部,库内空空如也,早听闻京城户部太仓库的银子都堆不下了。”

    “提编六省,耗干民间,若不是东南税银,方尚书早就请辞致仕了。”胡应嘉应道:“随园那帮人,眼里只有银子……”

    徐阶手中把玩着一块玉制镇纸,“克柔不必避讳。”

    “少湖公勿怪。”张永明饶有兴致的说:“早闻钱龙泉之名,算算……克柔于其还是同年。”

    胡应嘉点点头,“钱展才其人,确有手段,但也胆大妄为,前后六任浙江巡抚,除却兼任浙直总督的胡汝贞,只有吴惟锡、谭子理能站稳脚跟。”

    张永明在心里默算,还有三个是阮鹗、赵贞吉、侯汝谅,前两个都是被钱渊直接或间接赶走的,侯汝谅据说在浙江只能勉强支撑,日子难熬的很。

    “然东南税银之重……”胡应嘉停顿片刻,“东南不可乱。”

    “克柔长进了。”徐阶笑着颔首。

    胡应嘉的意思很明显,如今东南税银对朝廷太重要了,必须收归朝中,但不可使东南生乱。

    原因很简单,人家随园初创,一直好好的,你们一接手就弄得一团糟,户部怎么想,朝中怎么想,陛下怎么想?

    “师相过奖了。”胡应嘉牙齿咬着下嘴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起身行礼道:“学生自入仕以来,先外放知县,后于六科、都察院任职,但自南下查验红薯事后,心有所念,忽有所感,请师相准学生调入六部。”

    “嗯?”张永明诧异的看着胡应嘉,“克柔?”

    就连心中不忿的王本固和邹应龙都惊奇的看过来,胡应嘉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但被公认是那一科进士中除了随园走的最顺的一个。

    外放知县后调入六科,再入都察院,如果这次能巡按浙江,说不定熬上几年就能巡抚一省,这样的先例多的是,当年的王民应,历史上的胡宗宪,如今的浙江巡抚侯汝谅走的都是这条路。

    一旦巡抚一省,资历够了回朝说不定就能上位六部侍郎,再不济也是大理寺少卿之类,但胡应嘉却要跳到六部去。

    而且还是在浙江巡按御史出缺的时候。

    徐阶心里略略思索,不禁感慨,论能力,胡应嘉是不缺的,而且又有曾南下的履历,按道理是浙江巡按御史的最佳人选。

    之所以想转入六部,无非是怕同门操戈,因为这段时日以来,王本固无时无刻不在展示自己有意南下巡按浙江的意图。

    没办法,当年王本固差不多都已经启程南下了,结果钱渊横插一杠子将浙江巡按抢了去……为了这事,王本固被气得七窍生烟。

    这些年来,京中但凡说起钱渊在东南的丰功伟绩,大抵都要带上王本固……还好当年钱渊抢了去,不然别说如许多税银入库,说不定东南倭乱还没平息呢。

    这让王本固如何忍得了?

    先有钱渊的弃之如敝屣,后有张居正的背叛,听到胡应嘉如许话,徐阶心里暖洋洋的……还好自己眼睛不是全瞎的。

    “不为科道,愿入六部,克柔有济民宏愿。”张永明如此评价。

    科道言官是动嘴的,入六部是要做庶务的,而且胡应嘉是三甲进士出身,不历外官,难升侍郎,一旦出京说不定就是十多年。

    “那就子民吧。”徐阶看了眼王本固,“此去东南,需谨慎行事,但也无需畏惧退缩,当断则断。”

    王本固起身行礼,“学生谨记元辅教诲。”

    虽然还没有正式报上去,但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左都御史,再加上已经和高拱达成了交易,王本固就任浙江巡按已然不可变更。

    转过头,王本固看着胡应嘉的眼神带着感激,“克柔……”

    “子民兄,财帛动人心。”胡应嘉面色肃穆,“钱龙泉以此掌控通商事,子民兄不可一意相抗,亦可以此相对。”

    王本固若有所思,财帛动人心……钱渊做的,我也做的!

    在走出书房的时候,王本固在心里发狠,钱展才,当年之事,我一刻都没有忘怀,当年之耻,我必然让你也感受一遍!

    到现在,王本固都记得,那次是自己和吴时来、张居正、徐璠等人在酒楼聚宴,名义就是为自己送行……结果饭都吃完,钱渊就来砸场子了,砸了场子还不算,等自己出了门才知道,到嘴的鸭子扑哧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在徐府门口作别,王本固上了轿子,还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眼胡应嘉,顾全大局,又心思机敏,更难得有如此肚量,今天这个人情自己要记住。

    还不知道自己赚了份人情的胡应嘉脸色发黑的从偏门进了钱家酒楼后院,这条路他今晚已经走了三次了。

    还是那个房间,桌上的酒菜未动,坐在桌边的人也没换,似乎一直在等着,胡应嘉连续自斟自饮了三杯,才叹道:“一步一步……到如今,脱不开身了。”

    “上了贼船就别想下了。”钱渊笑吟吟的提起酒壶又替胡应嘉斟了杯酒。

    “那也未必。”胡应嘉冷笑道:“大不了效仿张叔大。”

    正在饮酒的钱渊咳嗽一声,好悬没被呛着,哭笑不得的摆手道:“那可不同……张叔大是被逼上梁山。”

    “嗯?”胡应嘉诧异问:“那夜到底有何内情?张叔大突然背弃华亭……”

    “不好说,不好说。”钱渊笑着敷衍几句,看看胡应嘉脸色,“是王子民?”

    “嗯,邹应龙与你我同年,从行人司调入都察院,资历浅了点,也没历外官履历。”胡应嘉随口道:“浙江巡按一职如此重要,为何要让出去……王子民可是恨你不死。”

    “让他折腾去。”钱渊避而不答,反问道:“克柔兄你自己呢?”

    “临行前,华亭问户部、工部。”胡应嘉犹豫道:“约莫是户部,说不定还会插手宁波清吏司。”

    如今宁波清吏司主管通商税银,无论是正在运行的镇海、宁海,还是刚刚初创的泉州、厦门,而负责的主官是户部郎中陈有年,随园核心人物。

    胡应嘉这句话也显示了,他如果从都察院转入六部,级别约莫是郎中,这不算低了,一旦外放就是知府,毕竟入仕才不到五年,当年的谭纶嘉靖二十三年进士,直到嘉靖二十九年才任郎中,之后外放台州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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